尼采各种观点的整理

1.忠实于大地  

上帝死了,一时间天崩地裂,万物失去了依托。可是不对。上帝的“天”是崩溃了,人类居住的“地”却依然存在,不仅依然存在,而且这时才显出它是唯一的实在,是人生唯一的依托。从上帝之死,尼采引出的最重要的结论就是:“忠实于大地”。

我的兄弟们,我向你们立誓,忠实于大地,不要相信那些向你们宣说出世希望的人们!他们是毒害者,不管他们有意还是无意。”

“他们是生命的蔑视者,是濒死者和自杀者,大地厌倦了他们,让他们去死吧!”“从前对上帝的亵渎是最大的亵渎,可是上帝死了,这些亵渎者也随之死了。现在亵渎大地和崇拜高于大地意义的不可探究之物是最可怕的”。

尼采一再呼吁:不要在地球之外寻找一个捐躯和牺牲的理由,“只为大地而牺牲”;“不要再把头颅埋进天界事物的沙帻中,而要自由地昂起这头颅,一颗人间的头颅,它为大地创造了意义!”

尼采所要建立的新道德,就是以“忠实于大地”为宗旨,“它不是引导我出世和达到天堂的路标”,而是一种“地上的道德”。过去有多少道德都飞离大地,飘失而迷途了,现在我们要引导飘失的道德“返回大地”,“返回肉体和生命”,“这样它就可以给大地以它的意义,一种人类的意义”。

“忠实于大地”,用尼采另一个形象的表述来说,就是要“倾听健康肉体的声音”,这是更真实更纯洁的声音,“它说着大地的意义”。大地,生命,肉体,枣这就是现实的人生。人生的价值就在于这现实的人生,而不在于任何超验的世界。在尼采看来,道德的使命并非要把一种超验的目标强加于人生,给生命戴上绝对命令的枷锁,而是要顺应生命之自然,为人生探寻和创造一种现实的意义。“不要在道德上超过你们的能力!不要寻求违反你们的可能性的东西!”

尼采着重生命的自我超越,但超越以生命的肯定为前提。“忠实于大地”,就是要肯定生命,肯定人的尘世生活。

2.关于孤独 

一颗平庸的灵魂,并无值得别人理解的内涵,因而也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孤独。相反,一个人对于人生和世界有真正独特的感受,真正独创的思想,必定渴望理解,可是也必定不容易被理解,于是感到深深的孤独。最孤独的心灵,往往蕴藏着最热烈的爱。热爱人生,忘我地探索人生真谛,在真理的险峰上越攀越高,同伴越来越少。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剧性的。无聊是一颗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得,它是喜剧性的。寂寞是寻求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它是中性的。然而,人们往往将它们混淆,甚至以无聊冒充孤独

“我孤独了。”啊,你配吗?

哲学家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他们感到有一条可怕的鸿沟,把他们同一切传统分离开来,置于恒久得光荣之中。这是虚伪包围中的一个真实的人的孤独,这是向一切传统挑战的思想战士的孤独。

3.酒神精神

尼采用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奥尼索思的形象,命名个人解体而同作为世界本体的生命意志合为一体的神秘的陶醉境界。

悲剧不是生命的镇静剂,而是生命的兴奋剂和强壮剂。悲剧之所以给人以个体毁灭时的快感,是因为它表现了那似乎隐藏在个体化原理背后的万能的意志,那在现象彼岸的历万劫而长存的永生。

悲剧是个体的接替及其同原始存在的合为一体,它给人一种形而上学的安慰:不管现象如何变化,属于事务之基础的生命始终是坚不可摧和充满快乐的。

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悲惨的没落,我们不得不进窥人生存在中的恐怖,但是,在悲剧的陶醉中,我们在这短促的一瞬间真的成了万物之源本身,感到它的热烈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感——纵使有恐惧与怜悯之情,我们毕竟是快乐的生灵,不是作为个人,而是众生一体,我们就同这大我的创造欢欣息息相通。

尼采用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奥尼索思的形象,命名个人解体而同作为世界本体的生命意志合为一体的神秘的陶醉境界。因为在他看来,原始的酒神祭,那种无节制的滥饮,性的放纵,狂歌乱舞,表现了个体自我毁灭和宇宙本体融合的冲动,正显示了悲剧艺术的起源。

悲剧之所以能通过个体的毁灭给人以快感,其秘密就在于它肯定了生命整体的力量。

既然宇宙生命本身生生不息,个体生命稍纵即逝,那么,要肯定生命,就必须超越个人的眼界,立足于宇宙生命,肯定生命的全体,包括肯定其中必定包含的个人的痛苦和毁灭。

酒神精神达到了肯定的极限,它肯定万物的生成和毁灭,肯定矛盾和斗争,甚至肯定受苦和罪恶,肯定生命中一切可疑可怕的事务。总之,肯定生命的整体。 愈深刻的灵魂,愈能体会人生的悲剧性。

坚强而沉重,或者坚强而阴郁,不合酒神精神。人生的伟大肯定者应该具有坚强的骨头和轻捷的足,合歌者、武士与自由精神为一体。他应当学会神圣的舞蹈,学会欢笑。

4.舞蹈与欢笑

“神圣的舞蹈”:舞蹈象征一种高蹈轻扬的人生态度。跳舞是飞腾的准备,超越性是战胜人生悲剧性的保证。在同人生的痛苦战斗时,应当体现出这种超越性。具有酒神精神的人跳着舞越过人生大地上的沼泽和凝重的悲愁。

欢笑象征一种欢快豪放的人生态度。一个人不仅对欢乐发笑,而且对失败、对痛苦、对悲剧也发笑,才具备了酒神精神。一个人应该情感充溢奔放地活,对一切兴致勃勃,这才是幸福。

5.人与超人

“超人”是尼采的一个梦。不过,这个梦的诞生却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对现代人失望了。哪怕是现代人中的最优秀者,在他看来也不够伟大。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最后一部,我们看到高贵的人们陆续来到查拉图斯特拉的洞府,查拉图斯特拉一时感到欣慰,但很快就失望了。这是一些不满现状的人,然而缺乏理想,看不见黎明的曙光。他们是失败者,没有学会舞蹈着超越自己。查拉图斯特拉说“我期待着更高大、更强健、更优胜、更快乐的人们,期待身心严整的人们:欢笑的狮子必将到来!”这“欢笑的狮子”就是超人。“我还没有见到伟大的人”——对人的现状的失望,使尼采梦想超人诞生。

“超人”又不尽是梦,而是尼采关于人的理想类型的一个象征。尼采认为,生命的本质在于不断地自我超越,人也是“一种应该被超越的东西”。尼采念念不忘的问题是:“人如何被超越?”他“期许自己要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是‘改善’人”。那么,人究竟如何被超越和改善呢?尼采把希望寄托在人的一种新的高级类型的产生及其成功上面。在他看来,这是决定人的命运和前景的关键所在。

尼采的这一思想在他早期即已萌发。他在1874年写道,“在动植物界中,凡进步都只靠着更高级的个别范型,这种范型为数稀少,却很坚强、复杂而有生产能力。”应用到社会目的上来,便是:“人类应该不断地勤劳地产生特立独行的伟大人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工作可做了。”或许可以把这看作超人说的胚芽,不过我们要注意,超人说正式提出之时,也就是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强调的是:“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个超人。我看过最伟大的人和最渺小的人的裸体:——他们彼此还太相象。真的,我发现连最伟大的人也——太人性了。”

所以,超人不是指已有的伟人,它始终还是尚未产生的一种人的类型的象征。尼采提出超人说,用意是给人的生存提供一个目标,一种意义。“人的生存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始终还没有意义”。

6.一切价值的重估

从前,在上帝面前,人人都平等,都是受上帝支配的贱氓。

现在,上帝死了,谁是无能支配自己命运的贱氓,谁是能够支配自己命运的高贵者,就经渭分明了。上帝躺进了坟墓,人类中的创造者才得以复活。“现在伟大的正午才到来,现在高贵者才成为枣主人!”??

上帝之死带来的新的希望是什么呢?尼采说,世界的这新的霞光和新的白昼就“在一切价值的重估’之中,在从一切伦理评价解放出来的自由之中,在一切历来被禁锢、被蔑视、被诅咒的事物的肯定和信仰之中”。

原来,随着上帝之死而发生的价值真空反而提供了空前的机会,使人可以着手建立新的价值。在这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上,人生并无所谓“永恒的背景”,人,而且只有人才是评价者,一切价值都是人自己建立的,人必须自己来为自己的生活探索一种意义。过去,人把上帝尊为唯一的创造者,自己屈居被创造物的地位。由此而建立的一切价值都是颠倒的。

“重估一切价值”就是要把被颠倒的评价重新颠倒过来,否定一切被肯定者,肯定一切被否定者。这也就是“价值的翻转”。一切价值的重估”的思想最早见之于《朝霞》一书。尼采在那里谈到,一向生活在基督教之中的人们是不可能正确评价基督教的,世界大得很,基督教不过是一个小角落。一个人必须不按基督教方式生活过许多年,经历了一种与基督教相反的真诚生活的热情,方可作出判断。他接着说:“将来的人要对以往的一切评价都这么试验过一遍,要自由地重新体验过,从正反两方面体验,然后才能决定哪些评价有权得以通过。”在同一本书里,尼采还主张“新的价值佑定”要采取“不断给与轻量药剂”的渐进办法,而反对政治大革命的“感情用事的流血的江湖医道”。后来他仍然不赞成政治手段,不过在价值变革上的态度可要激烈多了。在《快乐的知识》中,“重估”思想已明确形成:“你信仰什么?枣一切事物的重量必须重新信定。”

重估一切价值,重点在于重估道德价值。因为尼采发现“在大地上找不出比善和恶重大的势力了。”道德对于人的心灵是一种无形的支配,它要求你在愤怒、恨和爱中的全部力量。在哲学的一切阶段上,道德始终被看作最高的价。基督教实质上是一种伦理,一种与生命胡敌对的伦理。然而这种伦理长期以来作为最高行为规范支配着人类,颠倒了善恶是非,把人类引向颓废。

“当最堕落的人升到了最高品级,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损害了相反的典型,损害了最强健的人,即肯定生命的类型,生命的肯定者。当群羊闪射着最纯粹的道德光辉,这时杰出的人就不能不降为恶人一流。当虚伪损毁了一切,窃据了真理之名,这时真实的人就只能求之于坏名声者之中。”?所以,尼采认为:“伦理评价的起源问题,是根本重要的问题,因为它决定了人类的未来。” 7.成为你自己  尼采在他一生的不同时期,一再发出这同一呼吁:

“成为你自己!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所追求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

“你应当成为你之为你者。”

“成为你之为你者!”

“成为你自己:这一呼吁只被少数人听信,并且只是对于这少数人中的极少数人才是多余的。”

怎样才算成为了自己呢?当然,在一定的意义上,每一个人都必然地是他自己,不可能不是他自己。天生的气质,神经类型,智力秉赋,几乎跟随人一辈子,要在这些方面不是自己才难呢。然而,也并非所有的人率直对待自己的天性的,有的人要矫饰,扭曲,抱怨,但愿变成了别人。

尼采的意思可不是要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天性,停留在自己的天性上,尽管天性是出发点,而且每一个人的天性从遗传学上看也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他的着眼点是后天的创造和发展。

“成为你自己”首先是要忠实于自己,对自己的生存负责,真诚地寻求人生的意义。“我们必须在自己面前对我们的生存负责;因此我们要做这生存的真正的舵手,不容许我们的存在类似一个盲目的偶然。对待生命不妨大胆冒险一些,特别是因为好歹总得失去它。何必死守这一片泥土,这一种行业,何必留意邻人的流言?”人生短促,浮生若梦,在一些人成了玩世不恭的理由,在尼采却反而成了严肃处世的理由。你执著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不管你如何执著,你终究要失去它。尼采要我们因此看开一些,不是执著生命本身,而是执著生命的意义。“成为你自己”,就是要居高临下于你的生命,做你的生命的主人,赋予你的生命以你自己的意义。除了你自己,谁还能赋予你的生命以意义呢?

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就是忠实于自己。尼采把忠实于自己看作人格伟大的首要标志。“不忠实于自己而能伟大,我是决不承认的。一旦发现这种情形,我立刻觉得一个人的成功绝对算不了什么。”“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事!一个人只有始终忠实于自己,才能取得巨大的成就”不忠实于自己,决不能有真正的成功,靠背叛自己换来的成功是假的,一钱不值的。可是,忠实于自己谈何容易!时代的风尚,大众的舆论,不仅会反对你,而且会同化你。尼采是如此看重“自我”的纯洁性,乃至主张个人的退隐,以“逃避”时代和习俗的污染。“生活于退隐里,以使你能为你自己生活!昧然于被你的时代视为最重要的东西面生活!”他一定要从自己的源泉里饮水,焦渴难忍之时,宁肯跑到旷野里去,以免受众人共用的水的引诱。“在众人中。我像众人那样生活,不像自己在思想;而且渐渐地总感到人家想把我从我自己中驱逐出来,将我的灵魂劫走。”不过,对于尼采,退隐是一种斗争的方式,当然这种方式脱不开个人奋斗的性质,为自己生活,为自己写作,为自己……想必不会把这一切“为自己”理解成谋私利罢。尼采强调的始终是做一个真实的人,既非不关痛痒地对待生活和思想,也不作违心之事和违心之论。

这就是忠实于自己。这就是在“自我”与人生的关系上的“成为你自己”’在“自我”与他人的关系上,“成为你自己”就是要有自己的独立性,不盲从和迷信他人。这个“超人”说的提倡者倒是反对一切个人崇拜的。他反对学生崇拜老师。查拉图斯特拉对他的学生说:“人永远做一个学生,这对于他的老师不是好的报答。你们为何不扯碎我的花冠呢?你们崇拜我,一旦你们的崇拜对象倒塌了呢?当心,不要被一尊石像压碎了你们!你们还没有找到你们自己,就已经找到我了。一切信徒都如此。 8.健康的自私

尼采深深厌恶那种无灵魂的逐利行为,同时也公开仇恨伪善的“无私”。他要为“自私”正名。在他看来,小市民们既用他们的逐利行径玷污了“自私”,又用他们所接受的基督教说教侮蔑了“自私”。与他们相敌对,尼采提倡一种“从强力的灵魂流出的卫生的健康的自私”。

“健康的自私”是反对“病态的自私”的。“健康的自私”源于力量和丰裕,它强纳万物于自己,再使它们从自己退涌,作为爱的赠礼。“病态的自私”却源于贫乏,“贫乏而饥饿,总想着偷窃”。唯利是图正是灵魂衰弱乃至丧失的表现。

“健康的自私”更是反对所谓“无私”的说教的。它是健康的肉体和强力的灵魂的自我享乐。它憎恨一切自我贬抑的奴隶性,唾弃每一种奴隶,“无论他们是屈服于众神和神罚,还是屈服于愚蠢的人类舆论。”“健康的自私”也就是同基督教的“邻人爱”相对立的“自爱”。尼采一再呼吁,人应当学会自爱。

“人必须学会以一种卫生而健康的爱来爱自己,这样他才能耐心自守,不至于神不守舍。”一个人不爱自己,甚至厌恶自己,单独自处就感到无聊,他怎么会有出息,又怎么能活得轻松?目爱不是罪过,自己不该是一个可厌的对象。尼采是要人们戒除那种罪恶感,似乎自己是个天生的罪人,非要到邻人那里去赎罪不可。“邻人爱”的原则所灌输的就是这种罪恶感。“谁想变得像鸟儿一样轻快,他就必须爱自己。”自爱才有自由。“我们应当自由,无畏,在无罪的自私中自我生长和茂盛!”“每一个想变得自由的人,都必须通过自己来实现,自由不会如同一种神奇的礼物自动投入任何人的怀抱。”达到自由的证据是什么呢?就是“不再羞于自己”。“高贵”的标志是:“面对自己不感到恐惧,从自己不期待任何羞耻的东西,逍遥无虑地飞翔,任我们被驱于何往——我们生于自由的飞乌!”

尼采认为,一个人之所以不爱自己,甚至厌烦自己,是由于缺乏性灵即精神性。这样的人不够有性灵以自欢伯,却又有足够的教养明白这一点,于是无聊,烦闷,“根本羞于他自己的生存”,希望在琐碎日常工作(所谓为他人生活)中忘掉这个空虚的自我。这种人最需要道德。所以,“对于性灵的惧怕,加于性灵的报复——这种有冲动力的罪恶多么经常地成为道德的根抵啊!”对于这种灵魂空虚的人,倒不妨说:“你们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聊的可恨的对象吗?那就多为旁人思想,少为自己思想吧!你们算是做对了!”

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可爱的人,他既不可能得到别人的爱,也不可能真正爱别人。“如果这一个‘我’如巴斯卡尔和基督教所说总是可恨的,我们怎能设想或希望别人爱他呢——无论那别人是上帝还是人』”而且,对自己的怨恨往往寻求在旁人身上报复,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真是灾难。

“有谁憎恨自己的,我们必须提防他,因为我们将成为他的苦恼的牺牲品或报仇的对象了。”他带着他对自己的怨恨到旁人那里去,就算他是去行善的吧,他的怨恨也会在他的每一件善行里显露出来,加入以损伤。受惠于一个自怨自艾的人,还有比这更叫人不舒服的事吗?

所以,尼采强调,善人首先得对自己怀有善意,否则他对旁人的所谓善意善行必是不诚恳的,虚假的。“尽管做你愿望的事,——但首先得成为能够愿望的人!尽管爱邻人如同爱自己,——但首先得成为爱自己的人!”“人必须坚定。自己必须坚定地自己站立,否则他不能爱一切。”给人以生命欢乐的人,必是自己充满着生命欢乐的人。自爱者才能爱人,富裕者才能馈赠。“人格上豹缺陷到处寻求报复;一种孱弱、无力、澌灭、自我否定和自我背弃的人格不复能做成好事……‘无我’在天上地上都没有价值伟大的使命都要求伟大的爱,只有强健、圆满、自信的灵魂才能为此,这种人坚定她自己依靠自己。”

基督教道德以“无我”、“利他”、“爱邻人”的说教为核心,要求人们逃避自我,憎恨自我,牺牲自我,否定自我,在他人之中生活,为他人而生活,在尼采看来,这正是颓废的征兆。

“本能地择取对己有害的,受‘无私’的动机吸引,这差不多为颓废提供了公式。”“在‘无私’、‘否定自己’的概念中,暴露了颓废者的真实病象。有害的引诱,不能发现自己的真实需要,自我毁灭,最后都成为价值、义务,‘神圣’、人类的神性。”健康的“自私”是健康的生命本能,是高尚的自我保护的力量。反对这样的“自私”,赞扬“无我”和牺牲,实际上是奖劣惩优,压抑生命力旺盛、热爱生活的人,却鼓励那样的人,这种人“不把他的全部力量和才智用在他的保存、发展、超越、前进、强力之扩展上,而是对自己卑谦、无头脑或许竞淡漠或玲嘲地生活着”。“‘你的自私是你的生活的祸害’——这说教响彻千年,损害了自私,夺走了它的许多精神,许多快乐,许多创造性,许多美丽,钝化、丑化、毒化了自私!”

尼采孜孜以求的始终是个人的独特和优异。他说:“我的道德应当如此夺去人的公共性格,使他成为独特的……做成别人理解不了的事。”“个人的优异,这是古代的美德。公开或秘密地降服,顺从,这是德国的美德。”尼采在中国是一直被人们所误解的一个角色,听过尼采评论尼采的人很多,但真正去读过他的原著再来谈论他的人实在太少,在尼采发出“看哪,在远处迎候我们的是死亡,荣誉和幸福!”的时候,在尼采对着所有人说“要真正体验生命,你必须站在生命之上,为此要学会向高处攀登,为此要学会—俯视下方”的时候,太多人却仍然抓着尼采那句自诩为太阳的话攻击着这位痛苦而伟大的诗人,太多的人说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他们却没有看到尼采说过不管现象如何变化,事物基础之中的生命仍是坚不可摧和充满快乐的。 在尼采的《偶像的黄昏》中,尼采给酒神精神下的定义是:①一个如此解放了的精神,怀着喜悦和信赖的宿命论立于天地之间,深信仅有个体被遗弃,在整体中万物都被拯救和肯定—他不再否定……但这一个这样的信念是一切可能信念中最高的,我名之为酒神精神。(《尼采全集》第8卷163-164页)②甚至在生命中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肯定生命,生命意志在生命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尽而欢欣鼓舞—我称这为酒神精神……(《尼采全集》第8卷,第173页) 周国平先生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一书中,讲到酒神精神的精髓时,他是这样说的“宇宙生命生生不息,个体生命稍纵既逝,那么,要肯定生命,就必须超越个人的眼界,立足于宇宙生命,肯定生命的全体,包括肯定其中必定包含的个人的痛苦和毁灭。这就是酒神精神的精神。” 且不管酒神精神到底代表了什么,从尼采的定义和周国平先生的解释中,我们能发现,酒神精神达到了一种人生的极限,它肯定万物的生成和毁灭,肯定矛盾和斗争,甚至肯定受苦和罪恶,肯定生命之中一切可疑可怕的事物,肯定了生命的整体。这是一种极具创造力的生命意志,在尼采看来,要创造就必须破坏,破坏意味着个体的灾难和毁灭,但这恰恰是创造的必要前提,是宇宙生命整体变幻的不变法则,是为了健全和丰盈所要必然接受的痛苦。 讲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谈一谈尼采的《悲剧的诞生》,在这本美学著作中尼采试图对希腊悲剧的起源和实质做出新的解释,他的论述有四点,简单的概括一下可以这样记录下来: ⑴大自然创造生命的同时又毁掉生命,创造生命的部分称为日神冲动,毁掉生命的部分称为酒神冲动。 ⑵这两种冲动表现为人在日常生活中的梦和醉。 ⑶造型艺术源于日神冲动,音乐艺术源于酒神冲动,而悲剧结合了日神冲动和酒神冲动。 ⑷悲剧根本上是一种酒神艺术,因为它通过毁灭个体生命的形而上精神抚慰来达到悲剧快感。 这本书里,尼采一再点明,是在于为人生创造一种纯粹审美的评价,审美价值是该书承认的唯一价值,“全然非思辨、非道德的艺术家之神是该书承认的唯一的神”。他还明确指出,人生的审美评价是与人生的宗教、道德评价以及科学评价根本对立的。……后来又指出:我们的宗教、道德和哲学是人的颓废形式。相反的运动:艺术。(《强力意志》第794节)可见,重估的标准是广义艺术,其实质是以审美的人生态度反对伦理的人生态度和功利(科学)的人生态度。” 为了解释艺术问题,尼采提出了酒神精神,并且用酒神精神来肯定人生悲剧,“既然无数竞相生存的生命形态如此过剩,世界意志如此过分多产,斗争,痛苦,现象的毁灭是不可避免的”(《尼采全集》第1卷117页)。酒神精神要求个人站在生生不息的生命本题立场上来看待自己的个体生命。一切都是欢乐,一切都是必须肯定,每个人都必须有顽强的生命意志,即使是痛苦和毁灭也是欢乐。 酒神精神的这种强大的弹力直接促使了强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的提出。酒神式的陶醉是生命力过剩的表现,是宇宙中生命意志的满溢和过剩。尼采写道:在自然中支配着的不是贫困,而是过剩,浪费,甚至到了荒唐的地步。生存竞争只是一种例外,对生命意志的一种暂时的限制;大大小小的竞争到处都是为了优越感,争生长和扩展,争强力,遵循着求强力的意志的,而求强力的意志也就是生命意志。(《尼采全集》第5卷285页)

尼采用酒神精神来衡量现代社会,对于现代人生命本能的普遍衰弱感到失望,在《查拉图斯拉特如是说》的最后一部里,我们看到高贵的人们陆续来到查拉图斯拉特的洞府,查拉图斯拉特一时感到欣慰,但很快就失望了,为了这些失败者,查拉图斯拉特说:“我期待着更高大、更强健、更优胜、风快乐的人们,期待身心严整的人们:欢笑的狮子必将到来!”“我们还没见到伟大的人”(《尼采全集》411、374页) 这样一来,对人的现状的极度失望,使尼采希望能找到一种应该被超越的东西,并且如何被超越。于是肯定人生的悲剧性为前提的酒神精神,将人生的痛苦当作一种审美现象进行观照,以正视人生的悲剧性为前提,以战胜人生的悲剧性为目标,与强力意志交合在一切达到了尼采生命欢娱与创造的顶点,尼采提出了“超人”的说法,同样是在《查拉图斯拉特如是说中》尼采讲道: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个超人。我看过最伟大的人和最渺小的人的裸体:–他们彼此还太相象。真的,我发现连最伟大的人也—太人性了。由此可以看出,超人并非是指实体性的人,而是在他想象中的一种具有强大创造力与破坏力,充满着酒神精神、有着健全生命本能的创造者。 超人学说也是尼采的宗教理想,是基督教天国理想的替代物。纵然尼采反对基督教的伦理观念,经常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挖苦基督教和教会,因而被西方一些评论家视为无神论者。然而,自幼在基督教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尼采,事实上终身未曾放弃宗教观念。他提出的“上帝已死”的命题,本意是说,现在“宗教潮流消退,留下沼泽和泥塘”对上帝的信仰已经动摇,人们杀死了上帝。在他看来,基督教伦理已经无法再为统治阶级提供精神支柱,不足以为他们所需要的战争、侵略和公开的政治压迫提供论据,上帝的天国理想也不能麻痹正在觉醒的民众。因此,他终身追求一个新的神话来取代已经失效的上帝。他说:“大革命正在远扬……上帝之存在,圣经的权威,不朽的灵感就将永远成为问题。我已尝试去否认每一件事。啊,推倒是容易的,但是总要建立起来啊!他所建立起来的新神话便是“超人”。 尼采生前就抱怨说,“超人”这个词“几乎到处被完全无头脑地误解,恰恰被等同于查拉图斯拉特所全然否定了的那些评价,以为是一种理想的典型,一种高等的人类,一种半圣哲半天才的人……别的博学的苯牛,又因为这个词而揣想我是达尔文主义者,甚至在我的学说里发现有不自觉的不由自主的大骗字卡莱尔的“英雄崇拜”—-一种我怀着恶意所藐视的英雄崇拜。”尼采是反对英雄崇拜的,他认为一切崇拜都是自我贬值,每个人都自能相信自己,都必须热情的欢娱和创造。 必须说明的是:“超人”一词很多人认为它的意思是具有超常之力量或能力的人,这个观点是错误的,“超人”的本意应该为超越人类。“超人”指的是未来的新物种,未来的统治集团,不是现存的或历史上的伟大超凡的人物。“超人”不是单个的人,而是一个物种,一个集团。“超人”形象的根本特征是充分发扬权力意志的狄奥尼修斯精神,是以权力意志为基础的“老爷道德”的集中体现。“超人”是人类的目标,现代人的权力意志的发扬只是达到“超人”手段。这就是尼采的“超人”的主要含义。 尼采自身对人生悲剧性的敏感和他从叔本华那里所感悟到的人生痛苦之悲切性,使他不得不寻求人生拯救之药方。科学的冷漠和道德的说教都无法让人真正从痛苦中解脱,而唯一能使人从痛苦的世界中解救出来的只有幻想。艺术和宗教都起源于幻想,但是,宗教的历史证明,它不仅没有帮助人类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相反却比政治机器和道德观念更强有力地形成了对人的本能的束缚,造成了人之生命被弱化、被毒害的新的痛苦。于是,尼采便在审美领域寻求人生的出路,寻求摆脱痛苦、战胜人生悲剧性的途径。 “星星的碎片–我用这些碎片建造一个世界”,尼采一生中所要确定的两个观点就是:第一要有健全的生命本能。第二要有超越的精神追求。无论是酒神精神还是极端幻想化的超人,无不在追求生命意志的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