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写的小说(?),两章便夭折,实在没耐性,所以不赘述了

[一]

洛奇历八三三年一月底 洛奇王国矿山小村班格


皑皑白雪已下三月有余,附近的矿山也早已披上一层银色白纱,密斯里山隘吹来的寒风刺骨袭人。

街头罕见来往的路人,也多是本地矿民,身上裹者厚厚的皮衣,不时的搓着双手,口中呵着热气,试图增添一丝热气。

“嘿,艾顿大叔,今天您没打理打铁铺的事情啊!”

“这鬼天气,即使开店了也没人光顾啊,再说有艾琳那个丫头在照顾,我就抽个空出来办点年货。”

“那大叔别忘了要来小店买点酒水哦。”

“好,好,珍妮弗,大叔办好年货,回头就去!”

“那我就在店里等您了哦。”

两个相遇的班格人,彼此寒暄了几句,遂又分离,再过几天,年关就要临近,即使这样寒冷的天气,百姓们忙办年货的喜庆气氛依旧不减。班格地处爱琳大陆偏北之地,人们靠一年两季的矿产出口为生,少有与外人接触,平常人家里也多有腊肉,腌菜,年糕等物品……但这烈酒却是家家必须且仍需出来购买的。

稀稀寥寥的行人之中,有个行人,显得非常怪异,分外引人注意。

严格的说来,他已不能算是“行人”,因为他已没有行走的能力。

他是个乞丐,起码,他的外表使人不会对他做其他的联想。破烂不堪的衣衫拖沓着肮脏的泥浆,头发污乱不堪,冻裂的皮肤上,遍布脓疮和血污,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道,令人看到不禁皱眉欲呕。其腰间却束着一柄精致小剑,想必是这乞丐很重视这柄剑的缘故,剑鞘仍是洁净无它,显示着与主人霍然不同的身份,

恐是腿脚已经冻僵,他已是站不起来,只靠着双肩和右腿膝盖匍匐着缓缓而行,拖连的左腿伤口在摩擦中破裂,在雪地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一位少女难忍恻隐之心,正欲上前协助,却被同伴拉住。

这样的人,鬼晓得是惹了什么麻烦,或是被官府通缉的恶犯,或是被仇人追杀的江湖人士,总之救了他,说不好会惹祸上身,而且看他这样,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在这大雪天中,还是等他变成一具冻尸,再为其简葬一下吧。

……

风好冷,地也好冷,身上的各处伤口又裂开了,却又似没有什么感觉,自己快死了吗?眼前白茫茫的模糊一片,她的身影恍惚见又在那里嘲弄着自己……真的……好冷……

风依旧呼啸着,不知道又爬了多少路。过往的行人,见他可怜,虽不敢靠近,却多多少少的丢了些铜币,他没有去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有一位大婶,抛了半个冷掉的馒头时,他爬去拣过,一口吞掉,大嚼特嚼。

他不能去拣那些钱,除了仅存的自尊之外,也是为了早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地,他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拣那些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换取食物,只能麻木的重复着蠕动,蠕动……直至达到目的地,那个在绝狱中依旧隐约浮现在脑海中的欢乐故土。

不知又过了几日,深夜,当周围万物俱寂,灯火灭尽之际,他终于到了目的地—-迪尔科内尔村。

在他眼前,不再是昔日宁静却富饶的祥和的故乡,放眼四方,处处战火烧焦的田地,倒塌的房屋,漆黑的残恒碎瓦向人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远处墓碑错杂倒放的正是乱葬岗,一片杂草丛生,只零零星星的点缀着些惨淡的白色无名小花,自己的故乡,自己的亲人便是长眠在这之下吧。

正是三月前,弗魔族再次解除开阿托恩封印,用他们尖利的魔爪撕碎了人类和平与幸福的梦想,魔将锁孔率领魔族第二大军进攻人类文明发源地艾明马恰,所过之境,上至六旬老翁,下至三岁孩童,或刺死,或活埋,无一幸免均遭屠杀。更有甚者,弗魔族为加速侵占疆土发起细菌战,将活人俘虏抓至其科研所,进行秘密实验,对囚犯进行活解剖,局部速冻,鼠疫实验等令人发指的行为,为爱琳大陆侵伐史上写下了又一残酷而凄厉的一页。

他缓缓的爬近自己幼时的房屋,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尽是创痍,那个大石桌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那截漆黑的枯木,曾与她一齐在下面荡过秋千……那时候的时光就似春光般美好,村里的武术教练,对他的剑技总是赞赏有加,年年村中的武斗大会,他总能带回奖章,即使严格苛刻的父亲也只会以赞许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就会带着奖章,跑到喜欢的人身边,将荣耀分享于她,当两个小小的手牵起,她总会督促他一同念起那恒古悠远的咒语:

如同无限夜空中的闪耀繁星,我们的心交织在一起,永不分离,即使两人无法牵手,只要我们牢记……

然而如今,天人相隔,想起过往种种,他痛哭失声,心中充满了悔恨。

若不是自己喜新忘旧,怎么会战前被露比所惑喝下毒药,武功尽失?若不是自己轻信他人挑拨之言,娜儿,提拉克怎会被伏?倘若三勇者同心协力,弗魔族大军又怎会如此轻易破坏封印,踏入人类家园?

他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村里父老,对不起同为三勇者的两位生死伙伴,对不起斗锥之乱中保护自己死去的凉宫遥,更对不起爱琳大陆的人类同胞,因为自己愚蠢的失责,造成了这个无可弥补的大祸。

魔将锁孔惧其武功,在他中毒昏迷之时,将他四肢筋脉尽数挑断,又为其灌下毒药之王“含笑半步颠”,令其蜷曲而死。

天可怜见。不知为何,昏迷了好久的他竟然侥幸未死,又被失察的兵士随手丢入了山涧。当他从水岸边醒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归回故园。凭着坚强的意志,他一路途经班格,盖尔斯丘陵,敦巴伦,杜加德走廊,重反故园。却终于见到如此的光景。

悲感之下,他勉强的撑起身子,对着乱葬岗的墓碑拼命的叩头,额头已在碑上磕出一个个血印,宛如雪中红梅,怵目惊心。

……

也不知磕了第几次,他颓然倒地,所有的力气都已用干,他唯一可做的事,也只有等死而已了。

是啊,被自己喜欢的人所背叛,失去了战友,失去了家园,现在的他,甚至连个废人都不如,无论是弗魔族还是人类,如果知道他尚在世间的话,恐怕都会不计代价的要至他于死地吧。

茫茫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可存之地,自己还是一死了之吧!

脑中的念头还未消失,他的瞳孔豁的突然爆睁起来,在不远的前方碑前,竟有几朵兰花,粉红色的娇艳躺在雪地之中,附近已被弗魔族屠杀的人迹罕存,鸟兽难见,哪儿来的新鲜兰花呢……

他重新鼓起最后一丝余力挪动着向前爬去,尚余半尺之时,气力全尽,任他如何努力,却再也抬不起身子,一阵寒风袭过,白雪皑落,掩埋了他大半身体,原已遗忘的冰冷,刹那袭尽全身,一感四肢麻木,直挺挺的趴倒在地上。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雪之声夹杂其中……

[二]

魔族历一○三三年一月底 魔族边境拉比地下洞穴


“火绒草……火绒草在哪儿呢?”

鲁拉里悠悠转醒,便听到女孩子甜甜的声音,勉强起身,却发现自己在一处洞穴之内,身边残留一堆篝火,红彤彤的摇弋不定,借火光看去,勉强可见前方有一黄衣女子正背身蹲着翻弄着什么。

“请问,你是……”话未说尽,却听到这女子急切的说道:“请先别着急起来,小心弄坏伤口。”

急切的语气,听的出说话人的关心,这时那名少女转过身来,倩影映入眼帘,佳人颦眉含笑。鲁拉里呆了一会,定神正欲道谢,却霍的发现这名少女和常人不同,一只眼瞳竟然是红色的!此前与魔族打过不少交道的北征将军鲁拉里自然明白一双红色眼瞳代表的是什么。

“你是什么人?!不对,你,你到底是人还是弗魔族?”

想了一会儿,对方露出很为难的笑容,“我……我母亲是爱丽丝,父亲是里贝留斯,我这个样子,或许不大算是人吧。”

鲁拉里闻听后大吃一惊!

话说这位爱丽丝,原本是洛奇王国的五大战姬之首“苍天之青玉”持有者,因多次在人魔战争中建立功勋,民心所归,被拥立为女王,她在位期间,不仅洛奇王国国泰民安,更设立了阿托恩封印,将魔族封印于地壳之下,使整个爱琳世界人类都远避于弗魔族侵扰之外,连原本对立的法兰王国与亚诺曼王国也纷纷示之友好,尊之为“圣光骄女”,听说她在二十年前的封魔之战中不幸战亡,怎么现在又会与魔王里贝留斯结婚生女?

“这其中藏有怎样的天大的秘密,还是眼前这个女孩在欺骗自己?目的又何在?”鲁拉里不禁生疑,可这女孩子的清澈眼眸却又不似在说谎,而且,对自己这样的废人又有什么欺骗的价值呢?正在疑虑间,少女犹豫着开口了。

“恩……对……对不起啊!”

“恩?!什么事?”

“我真是太糊涂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呢。”少女轻轻的说着,欠身致歉。她一直是以半跪的姿势坐着,这一下欠身,姿势委实典雅多姿。

鲁拉里看在心里却十分厌恶,那个曾经出卖他的女人,那个害他沦落到如此地步的蛇蝎女人露比也很喜好这种虚伪的动作,莫非她们同出一个师门,专门欺骗男人毁灭男人而为乐?

“罗嗦,你没有资格知道这个。”厌恶的心情溢于言表,鲁拉里吼道。

少女听了一惊,默默的低下头,再不做声。

过了片刻,鲁拉里整理好思绪转念一想。无论如何,这姑娘还是救了自己一命,这样对她,总有些违背自己的骑士精神,再说自己现在四肢已废,生不如死,报上姓名最多也不过被上缴到弗魔军,落得一死倒也痛快,遂打了个哈哈。

“那位姑娘,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人类见面,凡是问别人名字之前,都要先说下自己的名字,这个是基本的礼教,希望你能明白。”

听闻原因不是自己所料,少女转悲为喜,连忙抬起头来,充满不安的脸上还有两行未干的泪痕,连连欠身道:“对不起,真的是我的不对,我……我叫艾普丽丝,失礼的地方,请您千万别见怪!”

艾普丽丝,名字还算不错……

鲁拉里望了望四周,现在已经没有心情管这些东西了,现在自己是在哪里,又该做什么?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站起。然而动作一大,牵动原有伤口,疼的直皱眉心。

“对不起,很疼吗?我身边药材不够,只能做简单的包扎止血解毒,没办法为您止疼。”艾普丽丝倾过身子,轻轻扶住鲁拉里,使其能够平稳躺下,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您的体格很好,只是四肢筋脉……另外您体内有两种毒素在互冲,一时半刻我还想不到好的办法,希望您能安心在这里调养,不过,千万可别再引动伤口了。”

看她殷殷切问的温柔神情,轻声细气的娇切声音,鲁拉里不禁心中纳闷,这少女和以往遇见的弗魔族大不相同啊,难道因为血液中有一半人族的原因?然而一想起露比,鲁拉里心里就再度冷了下来。

“啊,对……对不起,我需要出去采些火绒草回来做药,再采集一些食物,您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等等我吗?”艾普丽丝期待的目光望着鲁拉里,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

”好,你去吧。”经过简单的交谈后,鲁拉里对这个半人半魔的少女多少了也有了一丝的好感,但对弗魔族的不信任,对女性的不信任依旧牢牢的束缚着他的心,仍止不住的冷冷的揶揄了一句。“我不会逃掉的。”

艾普丽丝退身道了个安,给篝火里添了些柴火,转身提着篮子走了出去。

鲁拉里目送艾普丽丝离去,心头梢梢一宽,却也觉得疲乏,便也歇息了去。

……

朦朦胧胧间,耳边突然出现了人声,某个苍老却充满活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幻觉吗?不,凭借着灵锐的耳力,鲁拉里可以肯定有个人站在自己前方。

勉强睁开眼睛,撑起半个身子,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声音竟又从背后传来。

“嘿,废人小子,你还是没长记性,刚被女人骗还敢受女人的恩,真是个死性难改的家伙,哈哈哈哈……”

他认识这个声音,是那个老乞丐。

正是在近半月前,自己与露比新婚那日,他就衣衫褴褛的抱着柄古旧木剑,手里纂着个酒葫芦,躺靠在婚宴门口的阶梯角。

当时自己见他可怜,又同为武人,便命随从取了锭金子相赠,不忘取笑道:“老前辈,这等天气还弄成这样,不是太过凄惨了些吗?”

老乞丐闻后,轻仰眉仅是一笑,悠然道:“小伙子,你先莫说我凄惨,当心吃喝错东西,落的比我还掺的田地啊!”

当时左右随从就欲将其拿下,自己虽然呵阻,但心里也只当醉人痴言,未曾放在心上。哪知今日,老者竟一语成签,当真印证了当日之言。落了个凄惨无比的光景。

此时此地见到,鲁拉里自是知道此老者非同常人,当即俯身求拜:“前辈在上,望能指点小辈迷津。”

“指点谈不上了,老头子我也老了,不中用了,不过,先告诉老头子,你现在打算去做什么呢?照我看哪,你倒不如死了轻松,活着也只能面对痛苦的人生而已啦。”

鲁拉里再次沉默了起来,是啊,如果自己也找不到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又有什么借口去要求别人的帮助呢?

老乞丐喝着酒葫芦里的酒,眼角却是盯着鲁拉里,看他气势颓尽,目光也暗淡了下去,心中已是猜到八九分,遂扣紧葫芦盖,跃起身来,大袖一摆,卷起鲁拉里身边的精致小剑,摇摇晃晃便欲离开。

“老丈,你这是做什么?”见有人要携剑而走,鲁拉里不禁脸色大变,忙以手肘挽住老乞丐双腿。

老乞丐站住,回头低望鲁拉里,捋了捋长须,轻笑道:“反正你已决意要死,留着家伙做甚,到不如让给老叫花子去换壶酒水喝喝吧。”

言毕,又欲前行。

鲁拉里却仍是牢牢夹住老者双脚,半乞求的说:“前辈,你带走我的命去换酒也可以,但这剑却是万万带走不得的。”

“为什么,难道这剑比你的命还重要?”

“是的,那是遥……”鲁拉里突然发现不大好说,便转回了话题,“总之,这剑不能给你。”其实那把精致小剑叫多情剑,原本是鲁拉里在迪尔科内尔村青梅竹马凉宫遥的随身配剑,在斗锥大战中凉宫遥为保护自己而亡,临终前将此剑遗赠于自己,并嘱之学好武艺,为保卫家园而奋斗终生。从那以后,无论是在法兰骑士团学习之时,还是带兵北征,鲁拉里一直随身携带此剑,不离不弃,每每睹物思人。其中深情自是不好意思向一个老头子诉说。

“哎,既然如此,那老叫花子就只当没来过此地好了。想不通啊想不通,一个无心求生之人还抱着把破剑做什么,可怜我老头子今日又没有酒喝了……”老乞丐倒也不再追问,丢下小剑,便欲拔脚离去,却发现脚上力道更紧了许多,自是鲁拉里不想他走,又抱的更紧了些。

“喂,我说年轻人,这剑,老叫花子也给你了。你自己也不想活了,还抓着老叫花子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一大把年纪和你陪葬啊,我可没你那么没出息,我还想活呢。”

鲁拉里并不答话,只一个劲的叩头,血,再度在地上开满了红花。

“你这样令我很为难啊!原本我是不该管这世间俗事的,可当初受你一金,今日有见你落魄至此,方才想还你的人情,你又无意求生,又这样抱我双腿,莫不是改了主意么?”

“恩,蒙老前辈方才点悟,小辈才明白自己如今该如何活着,活着该做什么。”没错,他还不想死,至少,还不能就此死去,剑还在身边,诺言还没有兑现,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对那些被俘的和已逝去的人做些弥补。

“好吧,看你也是个可塑之材,今日我酒剑仙就破例再收你个徒弟,欲得救需先自救,这句话你要牢记。现在你先给我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骨力。”

站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且不说浑身伤痛,单说这四肢筋脉尽断,人就犹如那无骨章鱼一般,如何站起,这要求简直无异于徒步登天!但老者的语气坚定,让鲁拉里明白,这绝对不是个玩笑!

虎吼一声,单手紧抓多情剑,昔日种钟,似水留痕,最深刻的情感,最无尽的血泪成为无上的力量源泉…… “呜……哇……!!!!” 一声爆号,地狱修罗重返人间,他笔直的站了起来,然而就那一刹那,创口尽数爆裂,鲜血飞溅,他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迷糊间,他听到老者大笑“好,好!能为常人之所不能为,这便是天纵其才,你和我一样,都是天才,从今日起,你便与我学剑,学那天才的剑法!” 在大笑声中,他再度昏迷了过去,却很清楚的明白,这不是结束,在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将会是另一个新的开始。